2020年美国大选充分显露了美国社会中的“极化” 现象,媒体、政党与公众之间分歧明显,并且彼此缺少对话与调和的意愿。而大选在一定程度上又加剧了美国社会业已存在的“极化”。认识美国社会的“极化”现象,有助于理解今日美国的政治生态。
大选“站队”的美国精英媒体
美国大选的硝烟还未散尽,与选举有关的抗议时有发生。
但美国媒体已率先宣布拜登胜选。11月7日,美联社宣布,拜登赢得了宾夕法尼亚州,获得超过270张选举人票,将成为第46任美国总统。此后,《华尔街日报》、CNN和福克斯等多家美国媒体均报道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赢得了此次大选。质疑选举舞弊的特朗普对此大为光火。11月8日,拒绝承认败选的特朗普在推特上质问,何时由媒体宣布下一任总统是谁了?
美国精英媒体与特朗普的对峙贯穿了2020年大选。《纽约时报》10月16日发表题为《终止我们的国家危机》的社评,将特朗普的连任竞选视作二战以来对美国民主的最大威胁。社评措辞严厉,认为特朗普的毁灭性任期已经在国内和世界范围内严重损害了美国。
(美联社图片)
早在2020年4月,《华盛顿邮报》就发表其专栏作家、外交关系委员会国家安全研究高级研究员马克斯·布特(Max Boot)的评论文章《最糟糕的总统》,文章认为特朗普是美国现代史上最糟糕的总统。
不仅美国知名媒体公开批评特朗普,就连权威科学杂志 《自然》10月15日也发表社论《为什么<自然>支持乔·拜登成为美国总统》,明确支持拜登:“乔·拜登信任真理、证据、科学和民主,这使其成为美国大选的唯一选择”。在此之前,《自然》杂志从事气候与环境报道的记者杰夫·托尔夫森(Jeff Tollefson)发表题为《特朗普如何损害了科学》的特稿,报道细数特朗普对科学造成持久危害的“几宗罪”:他使美国疫情进一步恶化,造成超过20万人死亡;他减少在环境和公共健康管理方面的监管;他损害科学及科研机构。
不只《自然》杂志,权威科学期刊纷纷在选举日前的10月表明自己在美国大选中的立场,包括美国主流科学杂志《科学人》(Scientific American)与美国医学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都发表文章呼吁选民不要再次选择特朗普。
《科学人》直接宣布支持拜登。《新英格兰医学杂志》10月8日发表社论《在领导力真空中濒临死亡》,社论认为在新冠疫情构成的领导力测试面前,美国领导人失败了,他们把这场危机变成了悲剧。《福布斯》杂志说,这是《新英格兰医学杂志》自1812年创刊以来首次就美国总统大选明确表态,这对美国科学及医学界而言绝不是无关紧要的新闻。
精英媒体、民调与民意
一边是美国主流媒体旗帜鲜明的立场,一边是2020年特朗普获得的7150万张选票。据BBC报道,特朗普是美国总统大选历史上最高票的落选者,这表明他在美国民意支持上仍有一定的基础。
美国精英媒体与美国民意并不完全一致。这不禁让人回想起2016年美国大选。
在大选投票前,众多美国主流媒体深信不疑:希拉里·克林顿将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女总统。选举之前,《纽约时报》就宣布支持希拉里·克林顿,呼吁选民投票给她,《大西洋月刊》也持类似立场。
然而,2016年特朗普的成功逆袭不仅令美国精英媒体大跌眼镜,还让美国诸多民调预测马失前蹄。2012年声名鹊起,被称为“民调之神”的美国统计专家奈特·西尔弗(Nate Silver)曾准确预测出2012年美国全部50个州的选举结果。然而,包括西尔弗在内的绝大部分民调专家,在2016年都栽了跟头。民调在密歇根、宾夕法尼亚和威斯康星几个所谓 “摇摆州” 的预测都错了。
黑人和蓝领白人聚居的中西部几个州过去一直在选举中支持民主党。可是,正是这些蓝领白人,2016年大选,转而支持不被美国“主流社会”认可的特朗普。特别是美国农村选民,长期感觉被美国的“主流社会”边缘化,自己的需求和呼声或者被忽视或者被压制。这次选举,他们通过对美国主流社会的选择说“不”来表达自己的存在与立场。
2016年大选后,美国社会开始反思为何民调测不准“民心”。民意调查的数据采集会受到样本数量、抽样过程、抽样误差及所问问题等诸多因素的影响。比如,如何按照受教育程度来确定抽样比例,民调机构对此却一直没有定论。2016年选举中,特朗普的许多支持者没有接受过大学教育,而当时的民调对这一人群的抽样比例却偏低。
不仅如此,美国媒体还按照自己的偏好有选择性地进行民调。2016年总统候选人第一场辩论结束后,CNN发布的舆论研究公司ORC所做的民意调查显示,希拉里以62%比27%领先特朗普。事后爆出,当晚接受CNN民调的受访者绝大多数是民主党人。
德国新闻学者杰哈德·沃维(Gerhard Vowe)曾指出,2016年美国大选结果显示,美国精英媒体失去了与民众的联系,“记者们生活在象牙塔里”。传媒人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回声,没有反映出觉得被误解或被抛弃了的那些人的心声。
与社会各阶层之间对话与交流的断裂是美国精英媒体面临的严峻问题。
“极化”在加剧
分歧并不仅仅体现在美国主流媒体和普通民众之间,极化与分裂被认为是近年来美国最主要的社会问题之一。难怪拜登在胜选演讲中强调美国人应放下分歧,停止分裂,团结起来。
“皮尤研究中心”2016年关于党派与政治对立的调查发现,55%的民主党人和49%的共和党人都对对方感到“畏惧”。在政治参与程度高的群体,比如经常投票或者为选举捐款或者做选举志愿者的人群中,这一比例更高:70%的民主党人和62%的共和党人都说自己害怕对方。调查还发现,2016年大选中两党表现出的分裂与对立,达至近25年来的最高点。双方针对对方的负面情绪不仅有挫败,还有畏惧和愤怒。
美国非赢利研究机构“超越冲突”(Beyond Conflict)2018年开展了一项名为“超越冲突极化指标”的研究项目,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脑科学与行为科学家合作找寻助推极化的心理因素。该项目2020年6月发布的研究报告《分裂的美国心灵》显示,美国民主党与共和党内都有四分之一的人支持对另一党有害的政策,即便这些政策对国家也会造成伤害。美国人心目中错误相信对方政党不喜欢、不赞同已方的比例是实际这一情况发生的2倍。
不仅如此,美国两党的媒介信任程度也存在很大差异。“皮尤研究中心”2019年的调查显示,大多数共和党人以及倾向共和党的独立人士,在美国30家最老牌的新闻机构中仅信任其中7家。自2014年以来,这个群体对媒体的信任度普遍下降了15%。三分之一的共和党人仅仅依靠单一信源——福克斯新闻来获取选举信息。与之相比,多数民主党人对这30个新闻来源中的22个表示信任,并仍然普遍相信记者提供的事实。过去5年来,共和党人对CNN、《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的不信任感在显著上升。超过三分之二的民主党自由派信任《纽约时报》,而信任该报的共和党保守派则只有10%。对美国右翼电台主持、记者拉什·林博(Rush Limbaugh)的看法也很对立,在共和党保守派那里,他是第三最值得信赖的新闻来源,在民主党自由派那里,他却是第二最不值得信任的新闻来源。因此,“皮尤研究中心”认为美国媒体的党派意识在加剧,并认为造成美国媒体“极化”的原因很大程度来自于共和党人对媒介的不信任。
斯坦福大学和布朗大学学者在2020年6月发布了一项关于情感极化趋势的跨国比较研究,结果显示,情感极化的负面党派对立在美国的增长速度比英国、德国、加拿大等其他西方国家都快得多。研究者认为,“极化” 的出现,与美国国内存在的独特现象,比如党派构成的变化、种族分裂的加剧和党派有线新闻的出现更加相关,而与其他全球趋势,比如互联网的出现及正在加剧的经济不平等的关联则相对较小。研究特别指出党派有线新闻与情感极化的关系,因为研究发现,5个情感极化程度较低的国家,与其他3个情感极化程度高的国家相比,给公共广播机构投放了更多公共资金。
19世纪30年代逐渐开始强调独立的美国便士报承诺以服务公众为己任。然而,私营的媒体如何无私地服务大众,如何兑现“真实、全面和智慧地报道当日事件”的社会责任,这始终是一个问题。
(来源:深圳门户读特客户端)